“对不起。”

我眼前这个，被称之为母亲的女人，发了疯似的甩开我的手，不断拉开与我的距离，一点点向后退。

【资料图】

“别再靠过来了。你的父亲把我抛弃了，我现在也不要你了。”

她拖着笨重的行李箱，站在门外，把钥匙丢在距离我不远处的地板上。

“别怪我，我已经···再也坚持不下去了。”

我目睹她走下楼梯，瘦弱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某个街头转角。

家里的大多数生活用品都被都带走了，只留下几个受潮了、散发一股霉味的纸箱子。我把纸箱子摞到一块，等碰到收废品的，还能卖掉换几个毛钱当家用补贴。

家里穷，做什么都得省着点，就连平白无故被人刁难了，也得忍气吞声。用她的话说，尊严也不值几个钱，现在的日子吃了这顿连下顿都没有着落，何必计较那些事呢。

是啊，何必呢。

苦日子总没有熬到头的时候，点头哈腰的后果就是被摒弃后流落街头，躲在苍蝇乱飞的垃圾堆旁，去捡别人不要的剩饭，最后剩下来的一点钱，被我存在透明的糖果盒里。

最开始是一分钱，接着是一毛一毛的，过了几天，又有铜黄色的五毛钱丢进盒子里，运气好的时候，还能塞进一两块钱的纸币。

我想，等糖果盒存满的时候，把这些拿给她。我是能察觉到的，她总会偷偷地，在自己的房间翻看时尚杂志，偶尔站在街边，也总会盯着路过的女性，对她们投以羡慕的目光。

她们得体、大方，而她总是窘迫的，像是一具会随风飘散的骷髅架子，要不是我紧紧抓着她的手，她可能就被风吹走了。

“妈妈。”

她恍惚的，看到站在她身旁的我，流露出厌恶的神色。

“回去吧。”

我没有说话。手臂上，被她用指甲掐出来的一片青紫都在向我诉说她的不快，我没有理由阻止她唯一的发泄途径。

回到家里，她将装在塑料袋里，分不清是什么食物的东西倒进锅里加热，盛了一碗放到我面前。

“吃吧。”

她坐在我对面，若有所思的看着我。

我没告诉她，这些食物已经发馊了，咽进肚里的时候，除了酸胀，就是让我想要呕吐的感觉。一碗东西下肚，喉咙感觉被黏在一块，说不出话，脑袋还开始发昏。

我强忍着不适感，刷了碗筷，回到房间的地板上躺下。

唯一的床在她的房间，我躺在地上，身体乎热乎凉。在我翻来覆去，终于按耐不住困意，我听到她的脚步声。

眼前已是漆黑一片，唯有耳边传来翻找杂物的声音。

当我醒来时，她坐在客厅里，桌子上放着一个装满钱的糖盒。

“你和你父亲一样，有一双让我厌恶的金色眼睛。”

想来那时，她就有了离开我的打算。

我走进房间找了很久，没找到糖盒。最终，我拾起地板上的钥匙，坐在靠门的位置看着屋外。

天气阴蒙蒙的，天色渐晚。

我还期待着她能回来，所以我始终敞开门，晚风阵阵，冰冷的寒意顺着皮毛涌进身体，我裹着毯子，瞪着眼睛，试图找到她的存在。

就这样，一天，两天，我撑不住，摇摇晃晃的走到楼下，走过熟悉的街道，天上的乌云扎了堆，随着几声雷鸣后便下起雨来。

好冷。

冷的，我有点喘不上气了。

身上只有单薄的衬衣，被雨淋湿了皱巴巴的黏在毛发上，我从路过的行人里，找寻熟悉的面孔，渐渐地，他们撑起了伞，被伞遮蔽的面孔一个个从我身边经过，消失，再从街头出现新的陌生人，反复如此。

雨太大了，我已经看不清视线里的东西了。

我踉跄的跑到桥洞下躲着，擦拭掉脸上的雨水后，又忍不住泪流满面。

你说，为什么啊。我已经够听话了，为什么要丢下我呢。

如果你一早就要丢下我，为什么还要等这么久，让我产生有人可依靠的错觉。

我···我该怎么办呢。

我有些累了。

好吧，大概是很累。

折腾了一晚上，在知道他没有生命危险后，那些疲倦才从压抑的神经中释放出来。

“去休息吧，别硬撑了。”医生指在旁边的空床上，语气强硬，“我可不想大半夜再送走一个。”

“我知道，谢谢。”兴许是雨淋多了，脑子浑浑噩噩的，居然想起小时候的事情。我慢吞吞地挪动脚，向里面的病床靠近。他躺在病床上，呼吸平缓，我松了口气，跌坐在病床边，轻轻抚摸他的伤口。

腰上开裂的那一块已经缝合了，还缠了一圈纱布，淤血透过纱布渗出来，一点点染红了灰色的毛发。他身上的伤口太多了，几乎找不到完好的部分，每当绽开皮肉的口子裸露在眼里，脑海中，他伏在地面苟延残喘的模样就会一遍遍刺痛内心。

痛吗，理所当然会痛吧。

那该多痛啊。

撕心裂肺，刻骨铭心。

可我赶到的时候，他只是倒在血泊中，眼神晦暗。他嘶哑的嗓音唤着我的名字，一遍又一遍的，期待我的出现，期待我能原谅他。

“对不起。”

你不该道歉的。

“我太差劲了。”

你不需要自责。

是因为我，是因为我吧。偏执又死板，无论何时都在较劲的我。

滴答。

屋里漏雨了吗，居然滴在了病床上。也是，这么偏僻的地方，能有个诊所都不错了。我抬头，想找到漏雨的位置，在发现屋顶完好无损。

那是从哪里落下的雨滴呢。

从脸颊划过异样的感觉，温热而潮湿。我在难过，在流泪么。开什么玩笑。

始终保持着面瘫脸的黑豹，一点感情都不曾透露出来的黑豹，居然会为了陌生人流泪。

太恶心了，这种感觉。透不过气，闷燥的接近窒息。

好讨厌。我这是怎么了。无论怎么用力抹去，眼泪也会向下滑落，砸在病床边，很快淤起一片潮湿的痕迹。

“拜托你，醒过来吧。”

如果当初接近我，只为了让我抱有这种奢侈的幻想，再将我很狠抛下，我宁和我们毫无交集。

所以，别再睡了。

···别再让我唯一的希望消逝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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